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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里根经济学到川普经济学

美媒的诸多评论，无论哪个派别，都说川普经济学是80年代里根经济学的翻版。但里根经济学是什么？它的历史作用、历史地位怎样评价？面对川普挑战的人们有必要补上一课。

里根执政期间(1981-1989)，中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人们的外界信息来源还仅仅是《参考消息》，对于这个人和他的政策知道的并不多，也不会了解作为电影演员出身的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影响，直到今天仍叫美国人时不时挂在嘴边，甚至还不断有政客以他为楷模。

川普身边的很多人都是里根经济学的信奉者。川普的不少政策目标，比如2500万就业机会的目标，以及购买美国制造、保护美国就业的“商业爱国主义”主张，都能显现出里根的影子。

里根的国际政策不是本文的重点。但仅需指出一点，那就是里根当政时期一方面避免叫美国避免卷入大规模、长时间对外战争，另一方面以空前资源投入与苏军备竞赛，提出科技领先的“星球大战”计划，并大力支持阿富汗的对苏抵抗势力，为把苏联逼上自我颠覆之路，形成了最大限度的外部压力。

对苏压力的另一面，则是美国经济实力的加强，以及苏联与之越来越大的差距。经济学家一般认为，二战之后至勃列日涅夫时代的早期，苏联经济增长远不及日本，较之美国却仍要稍快。但里根时代开始，美国增长提速，苏联却停滞不前了。

美国国力“柳暗花明又一村”，而苏联处境却“无可奈何花落去”——体制僵化、经济停滞、战势胶着，民怨难平，加上三位最高领导人勃列日涅夫(1906-1982)、安德罗波夫(1914-1984)、契尔年科(1911-1985)相继去世，至戈尔巴乔夫1985年上台后不久又面临一次国际油价下跌，至此已一盘死棋，无力回天。

可以肯定，里根时代，包括里根经济学，是美苏竞赛结局的一个重要铺垫。

那么在国内政策上，里根经济学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通常的说法，里根经济学包括“四大支柱”：减少支出(但军费却大幅增加)，降低税负，放宽监管，治理通胀。综合美国网上的一些资料来看，以上各项，实施起来，效果不一：

—— 在降低税负上，企业与富人获益甚多。个税最高一档税率从70%降到28%，大多数低收入家庭实际上免除了个税负担，并开始实行税率与通胀挂钩。在企业税上，税率从48%降到了34%，外加各种投资鼓励措施，到1986年企业税基明显扩大。1986进一步税改，实际只保留了28%和16%两档税率，尽管与此同时个人对政府支付的各项服务缴费有所提升。

—— 政府开支得到了控制，占GDP份额下降了(2.3个百分点)。但也有批评者指出与私营部类的产值相比，却有所上升(3.2个百分点)。

—— 在放宽监管上，取消了一些重要商品、服务上的价格管制。

—— 相比之下，治理通胀可谓立竿见影，CPI从1980年的13.5%降到1982年的6.2%，再降到1983年的3.2%，此后美国经济再未受到通胀困扰。

里根经济学的实施为经济带来空前变化。正面结果有：

—— 形成经济增长的长周期势头：经历不到两年阵痛，使美国经济从70年代的滞涨期转变为一个高增长(相对于70年代和其他发达国家纪录)、低通胀的持续过程，1984年更创下GDP同比增长6.8%的50年最高纪录。这一大周期，其势头，直到里根任满都未减弱，除1990、2001两次震荡外，实际上一直持续到08年危机爆发的前夜。其中，从1982年11月到1990年7月的92个月，被誉为美国和平时代最长的复苏、增长期。

—— 增加就业：以压缩福利和鼓励企业的办法，换取了2000多万个新增就业机会，使美国失业率从1980年的7.0%下降到1989年的5.3%。

—— 提高效率：难能可贵的是，在就业增加的同时，劳动生产率也出现改观。工作年龄人口的人均GDP增长，从卡特时期每年0.8%提高到里根时期的1.8%；工商业的每小时产值，在卡特时期大致持平，到里根时期则出现每年1.4%的提升。这一势头也为日后信息技术应用打下了基础。

—— 增加国力：从总量数据上看，1982至1990七年期间，美国经济的新增部分，大约相当于一个西德(西方第三大经济体)，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近20%。投资者获益更大，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在1968到1982年期间损失近70%，但里根当政期间却上涨3倍。这种国力提高，提振了美国在越战失利后与苏竞争的信心，也为精英阶层找到了凯恩斯主义的替代方案。

里根经济学的负面结果有：

—— 债务攀升：又要减税，又要大力更新军备，又不能减少太多的福利开支，导致联邦债务从1981年的不到1万亿美元增长到1989年的2.8万亿美元。

—— 监管疏漏：金融监管的松弛，也造成了1990年众多储蓄与贷款银行(中小银行)的信用危机和将近1300亿美元的损失。

—— 进口限制：对市场的“看不见的手”，里根实际上采取的是实用主义的态度。他侧重对内放开价格管制，但对外，正当来自日本和亚洲新兴经济体的产品涌入，他却采取了比以往更多的进口限制，其实是自胡佛总统(大萧条期间当政)以来实施进口限制最多的一位美国总统。为了迎合蓝领白人的心理，里根也是率先提出“购买美国制造”(Buy America)口号的人。

—— 社会两极分化加剧：在相当程度上，政府减税是鼓励的富人，而节支则削减的是社会承诺。这也是为什么里根经济学长期为美国激进自由派诟病的原因——因为凯恩斯主义下建立的社会和谐从此打破了，从此贫富差距加大，贫困人口增加，城市衰败加剧，全国无家可归者人数上升到120万。

现在可以想想川普会从里根经济学里继承些什么？

—— 靠民粹主义起家的政客极擅长玩弄社会心理的游戏；社会上有人越害怕、越仇视外来竞争，他们也就会用越激进的商业民粹主义腔调和政策来博取政治资本；而一个社会也从不缺少那种靠激烈言辞博取市场和当局宠爱的三流学者。

—— 在不同时间段，越被视为具有竞争力的国家和地区也就越容易被美国作为重点打击的目标，越容易沦为它的舆论攻击、辱骂的对象(如里根时代的日本)。川普正式就任后，采取政策手段对中国发动全面攻势的可能性很大，因而大大小小的中国企业都应制定自我保护的预案。鉴于美国自建国以来就一直存在的针对亚裔、华裔的种族偏见，未来一段时间内，中国人也应小心在美的商业利益和人身安全。

—— 然而商业民粹主义越强，可能越没有提高竞争力的长远方案。美国拥有世界领先的高教体系，但由于政府无作为，劳动力全面知识、技能水平却提升缓慢。缺乏高素质的劳动者和管理者，一个国家制造业的全球地位，以及它的社会创新能力，必然受到影响。长远来讲，靠封闭市场和保护就业的办法来发展制造业，即便有低税负的支持，也是难以持续的。

—— 但商业民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只是川普当局的一半。另一半，它可能也会越激进地采取里根用过，并取得了可观成效的供给学派的办法，用减税等政策手段吸引制造业回流和聚敛外来投资。川普已公开放话说把美国打败中国制造业的希望建立在即将实行的低税负上。对这样的挑战，具有市场经济基础的中国不可如昔日苏联那样无动于衷，应做出及时、有效的政策回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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